其实那个时候段清寒想问的还有很多,比如宁纪泽居然在那个时间点找她,那么他们之间有没有其他联系,他们沟通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宁纪泽又会问些什么……段清寒发现自己居然对此毫无察觉,也一无所知。
其实他倒是知道赵媛为什么会答应对方做这个医疗顾问,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可能今天来找她的人不是宁纪泽,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有一点点交集的平凡人,按照赵媛的性格应该也会欣然答应,毕竟对于力所能及的医疗帮助而已,像她这种职业当然会倾囊销售,毫无保留。
只是段清寒一下子也拿不准,为什么宁纪泽会突然来找赵媛,而这个原因,也是自己之所以会有些犹豫的理由。
段清寒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想到这些其实也挺没什么意思的,毕竟如果是以前的他根本就不会理这种事情,别人的看法是什么,对于他而言完全不重要,因为自己的选择不会因为任何人就有变化,现在就开始猜测别人为什么要去联系对方,是单纯的一下子找不到医疗顾问了,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就如同刚才段清寒差点说漏嘴的那句话一样,就以宁纪泽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想找一个只维持两天的医疗顾问,甚至还不需要出现在片场——应该再简单不过了。应该说如果他想找,根本就不需要找这种只能在线上沟通的,而是肯定能找一个对此有医学储备的医生去现场帮忙,难道是对方嫌麻烦吗?于是想找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可问题就在于宁纪泽跟赵媛看上去也完全没什么交集的样子,这几天自己跟赵媛的交流,也没听到对方提起过他。
这就延伸到另一个问题了。
那宁纪泽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去找赵媛当这个医疗顾问,而且还不需要她出现在现场。真的是因为图方便,还是因为有了别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也看到了现在的网络舆论?
是不是看到了那些风很大的cp粉和各种各样的讨论内容,对此也有一些别的想法呢?
还是说……其实从一开始,宁纪泽就是对赵媛有兴趣的。
段清寒自己知道,最后一个原因,估计更实际一点。
毕竟赵媛那么优秀,而且对方又跟赵媛一起录过节目,段清寒还记得当时直播上宁纪泽的眼神,好像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段清寒其实自己也不愿承认,但是还是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当想到这一点时,自己确实产生了危机感。
所以当时赵媛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自己才会稍微有点口不择言,还好对方应该也没多想,加上自己表现的不是太明显,勉强过关。
于是现在赵媛走了,段清寒才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想这个问题,而每次一想到相关的可能性,就依然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但更令段清寒感到绝望的是,虽然自己对此有点想法,但也只能有点想法而已了。
先不说现在本来就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费太多心思,更何况赵媛已经自发的挪动了自己的值班时间和假期,专门在这些日子里留下来看自己和小萌,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了,毕竟两人不管再怎么样,也没有到合理合法的那一层关系,自己就没有任何立场,对此发表评论或者有什么感想。
只是每每想到这一层关系,就让段清寒只能止步于此。
大了至于后面再怎么样,也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只是……
段清寒知道自己制止不了,如果真的宁纪泽有别的想法主动联系了赵媛,难道自己还能真的拦住她不成?
那也太没品了,段清寒从小到大的经验和修养根本就做不出这种事,就算是争,也要堂堂正正的竞争,而不是见缝插针投机取巧。
段清寒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思考的这件事情,好像也想不到什么解决方案,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比较被动的,毕竟如果赵媛不说,自己要是直接问这个问题,好像又有些显得太突兀了。
门口传来响动,应该是护士例行查房。
段清寒有些无奈的心想,没想到自己居然考虑这件事情考虑了这么久,关键是想了这么多时间,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过来查房的值班护士轻手轻脚的,毕竟也只是夜间的例行巡查,把明天要做的事情写在卡上就可以离开了,因此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段清寒依然睁着眼睛,没有入睡。
大概是一直在想别的事情确实没什么睡意,于是段清寒的骨头又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这种疼痛一开始其实几乎可以忽略,而且以段清寒的忍耐程度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可是渐渐的这种疼痛过会儿就已经开始慢慢加深,直到有点刺骨的地步,几乎让他疼的眯起眼睛。
他知道这是升白针在起作用,因为这几天自己虽然跟着赵媛留出去逛了一段时间,但治疗肯定是没落下的,也知道这就是必须要应对的,只不过大概是因为现在时间又晚了,要是起身去找护士站的护士拿药或者去找值班医生,段清寒又觉得有些兴师动众,更何况还有可能把小萌给吵醒。
因为比起自己现在的这么一点疼痛,更关键的是明天小萌就要正式进行清髓,也就是程度更深一步的化疗,要是今天被自己吵醒了,万一后半夜睡不好,可能明天就更受罪一点。
因此段清寒又只能忍着越发强烈的疼痛缓缓闭上眼睛。
反正等到清晨护士就会过来准备抽血,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更何况也只是忍一段时间而已,并不算太困难。
于是段清寒第一次在医院失眠,居然就是因为想到了宁纪泽的消息。
不过无论今夜段清寒是否入睡,但第二天一到,护士过来抽完血,就要开始准备正式治疗了。
按照惯例,就算最开始住院的时候已经知道相关的治疗方案以及治疗方向,但是真正开始之前还是需要进行一次医患沟通的,于是今天小萌的父母也来的很早,特地跟主任碰了面,也就是之前已经退休了的老主任,今天也特地过来看了一眼孩子。
虽然已经不在医院工作了,不过因为这位主任德高望重,所以科室里依然有他的白大褂,而对方也准时来到了病房看到了正准备吃早餐的小萌。
可能对于他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医生来说,不管患者是什么身份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治好眼下孩子的病,老主任看到小萌的第一眼就表现出喜爱的神色:“这么可爱的小孩子。”
小萌在这方面也从来不怯场,反而很大大方方的跟这位主任打招呼:“你好,我听我哥哥说了,您就是这一次来给我治病的……”
小姑娘还在考虑要用什么样的称呼,倒是主任很友善的点了点头:“我年纪这么大了,叫我爷爷刚合适。”
“真的啊,可是我觉得您看起来好年轻,像个伯伯一样!”小萌眼睛亮亮的,也一点都不怯场,就好像接下来自己将面对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手术。
段清寒的父母也在旁边,表情又是担忧,但又仔细的听着,生怕漏了主任的哪一句话。
大概这种看过了太多病人的主任,好像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先是点了点头:“今天早上应该抽过血了吧,到时候我会看一看你的情况怎么样,然后我们就要开始准备真真正正的治疗了。”
小萌听到这句话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今天早上护士姐姐已经来抽过血了,所以我现在才吃的早餐!”
主任当然是提前看过小萌的病例的,也大概了解过患者的情况,而小萌大概是心情不错,甚至还追着问了一句:“可是之前我也在这边住了好几次院了,急诊科也住过,然后来这边化疗……那些都不算真真正正的治疗吗?”
段清寒父母的表情有点紧张,生怕孩子童言无忌说错话,不过主任倒是挺温和的,听到这句话还笑了一下:“那些当然也是治疗,不过那些是为了我们这一次做准备的。”
小孩子虽然不太懂事,但多少还是知道现在自己做的治疗名字叫化疗:“可是我听我的医生说,这一次好像也是做化疗?”
“这一次的化疗,跟之前几次都不一样。”主任好像也思考了一下,要怎么样跟孩子用更加通俗的语言解释这个问题,“简单来说就是这一次我要把你身体里的所有坏细胞都杀死,杀得干干净净,这样我们才能让更好的进来,从此以后把坏细胞全都剔除,以后就不会再产生坏细胞了。”
这个形容其实没有用多少哄孩子的语气,不过倒也十分通俗易懂。
小萌看上去好像是听懂了,但又好像在消化:“可是这次把坏细胞都杀死了,那好细胞不会受到伤害吗?”
主任听到她这么说,也点了点头:“好聪明的小姑娘,这就已经知道了我们治疗的本质。”
“那我们已经在尽力避免不要伤害到好细胞了,但是毕竟这是一个力度很大的治疗方式,所以还是会有很大一部分好的细胞会因此受到伤害,所以这就要看我们能不能坚持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今天就要开始上治疗了。”
大概是小萌还是不太理解,自己得了这个病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连骨髓穿刺都可以当做不那么重要的操作来处理,因此现在听到医生说这些当然也欣然接受并且点头:“那好的,我也想赶紧治好,我还要去上学!”
但是她的语气听上去实在太乐观,就连小萌的管床医生在后面都悄悄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
主管他们的主任也来到段清寒的面前,资料也都是提前了解过的,所以只是很礼貌的对他点了点头:“你应该就是她的哥哥吧,也就是这一次的供体?”
段清寒礼貌回应。
“现在的话你应该还要继续进行升白治疗,因为今天患者才开始清髓,我们需要观测三天后具体的情况,但这几天的话,关于骨痛的副作用应该会逐步攀升。”对方条理清晰的给段清寒解释着,“虽然有很多城里人觉得这种小痛小病可以忍着不用治疗,但是既然都到医院了,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处理要更好一些,没有必要自己忍着,比如晚上腿疼的话,可以直接找值班医生给你开点止痛药,口服的或者打针的都行。”
段清寒表情依然很镇定的点了点头:“好的,我会配合的。”
一切自然得好像昨晚疼的睡不着觉的人不是他一样。
段清寒毕竟在这方面还挺有自己的一套,所以不管是父母还是医生以及主任都没看出来,他其实昨晚疼了一天,就给父母交代了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细节之后,就吩咐管床医生去让护士配药了。
因为这一次的剂量比较大,而且药的种类也比之前多了一种,基本上就是要连输两到三天,所以除了之前常规的从中心静脉置管给药的途径之外,又加了一个泵,也就是让配比好的化疗药通过泵的方式进入身体。
而因为化疗药毒性很大,所以在进入身体之前也要经过大量的水化,所以尽管小萌年纪还小,但输液量依然很大。
因为需要从中心静脉输液,而且还有微量泵的关系,小萌这两三天肯定只能在床上待着了,除了偶尔下床活动活动走一走。
段清寒倒还好,今天在小萌进行正式治疗之前就已经打了早晨的升白针。
毕竟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要配合小萌进行改变的,因此现在的他还算清闲。
父母大概是还是过于担心,因此在主任查房结束之后,又去办公室跟医生进行了一轮新的沟通,回来的时候母亲眼睛好像还是有些微微发红,看起来依然有过情感触动。
段清寒其实一向深谙说话的艺术,不过在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母亲。
就像一万个人告诉他们这次是很幸运的治疗,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合适而且完美,所有人也都知道,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一场非常凶险的旅程。
更何况医生本来就是一个不会把话说死的职业,因为作为医生肯定知道任何事情都有意外情况,何况是这种本来就不知道前途到底为何的治疗,美好愿景是一种希望,但落到实处还是要脚踏实地。
于是段清寒还是移开了眼睛。
因为就算是他也知道,即使现在自己再对母亲说太多安慰的话,她依然无法真正安定下来,反而在产生任何意外情况的时候,更加难以平静。
是啊,意外情况。
这段日子里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乃至赵媛过来的时候都跟他们说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意外情况这方面,他们虽然也提过,可是人在某种情况下是不愿意听进这些内容的,因此段清寒也看得出来,母亲其实并没有真真正正把这些东西听进去,就好像笃信自己一定是那个运气很好的人,而自己的孩子在这一次治疗过程中一定可以避开所有的危险情况。
但段清寒的思考习惯还是让他从一开始就考虑过类似的问题,只是到了此刻,一向沉稳的他,却好像依然无法对自己说,可以接受任何意外情况。
段清寒甚至都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出现的那一天,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真的会失去自己的妹妹吗?
这个妹妹是自己看着出生的,看着她一步一步变得越来越可爱,看着她从一开始的啼哭变成后面可以清晰的看着自己微笑,看着她第一次发声,叫自己的名字,也是在那一刻,自己终于有了一种当哥哥的实感。
才知道自己跟父母的关系不太亲近,也知道,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来自于自己不愿意释怀或者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但原本段清寒已经接受了这个可能,可是现在生命中多了一个新的亲人,好像也是他们之间关系软化的一种征兆。
自己的妹妹像一条纽带,那么小,又那么柔软。
有的时候段清寒也觉得,自己虽然在各种层面上是小萌的哥哥,但是很多时候他依然觉得是她的存在,才让自己变得逐渐平和,就像那天跟母亲彻夜交谈一样,如果没有这条纽带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如此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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