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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3章 蜜枣噬仓燃烬火,蛀木蚀尽伪栋梁(1 / 2)

这两天,曹操又生病了。

老毛病,头风疼。

静养了一二日之后,曹操额头上的药布才刚取下,但是并不代表曹操现在就轻松了。

虽然说头风的折磨并未削弱曹操的意志,但是也让曹操在这几天内难以处理更多更为繁杂的相关事务。可就是这么耽搁了几天,

曹操看着粮秣损耗的报告,并未雷霆震怒。

或者说,曹操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甚至是已经有些麻木。

就像是初恋分手了会痛彻心扉,而分手多了,一根烟都没抽完,眼泪就干了。

曹操只是沉默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响,仿佛在掂量着每一个字的份量,又像是奏响着什么乐章。

这是他的黄昏十二乐章。

片刻之后,曹操低声问道:『文若……为何骠骑那厮,自河东川蜀以至关中河洛,千里转输,其损耗未如我等之多?缘何彼之粮道,未见此等……嗯,「天灾人祸」?此乃天佑乎,民心乎?』

曹操的声音略带一些病后的沙哑,也似乎因此感觉像是有些虚弱。

虚弱得会说出『天佑』二字。

荀彧微微躬身,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回禀主公:骠骑之制,非赖天佑,亦非民心,实乃效秦法之「物勒工名」之法,层层溯源,抵押为责是也。』

『哦?』曹操目光如电,直刺荀彧,『我之转运亦有簿册,亦有人查,何异之有?』

『形似而神非。』荀彧轻轻摇头,点破关键的区别之处,『骠骑之法初观确如物勒工名,实则以抵押为要,环环相扣是也。』

荀彧详细剖析,他表示骠骑运输押运粮有『三押』。

一则民夫之押。

『骠骑征发民夫,非仅徭役之责。乃将其化筹是也。或以其家田产为质,或允以战后授田为功。故而民夫运粮如命,粮在则田在,粮失则田亡。是故,民夫护粮,如护身家性命,雨雪泥泞,亦不敢轻言弃损。』

二为小吏之押。

『沿途查验小吏,非仅职司。其考绩、升迁、乃至家族军功爵赏,皆系于此。一处损耗异常,则上必追其责,轻则罚俸降职,重则牵连军功,累及子孙。彼等小吏,岂敢不仔细衡量,穷究毫厘?』

第三则是粮官之押。

『督运之官,前程尽押。粮秣安全足额抵营,是其晋身之阶;若有闪失,非但前程尽毁,更可能军法从事,人头落地。故其督责下属,不遗余力,岂容半分懈怠与贪渎?』

曹操的眼神随着荀彧的分析愈发幽深。

这不再是简单的『物勒工名』,而是将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包括但不限于田产、前途、性命等等,都与粮秣的安全紧紧捆绑,这形成了一种强大的、自下而上的监督与负责机制。

荀彧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沉重的无奈,『反观我豫州、兖州、乃至山东诸地……』

他无需再说下去,曹操已然明了。

山东之地民夫乃强征而来,视若牛马。

粮损?

与我何干?

能偷懒则偷懒,能私藏则私藏。

小吏多出身郡望豪族,或靠钻营贿赂得位。

损耗?

自有『定例』可循,自有『天灾』可推。

贪墨所得,才是实利;前程升迁,多赖门第与上官喜好,与眼前粮秣损耗干系不大。

粮官如黄氏之流,背后有汝南黄氏撑腰。

处置他?

牵一发而动全身。

山东小吏的前程非系于粮道畅通,而系于家族势力与曹丞相之间的某种『稳定』,某种『和谐』的政治需求!

只要不捅出动摇根基的大窟窿,只要家族势力仍在,曹操此刻便动不得他们。

故而这些人的行事,只求账面『符合定例』,哪管前线将士饥肠辘辘?

以上等等,便是大汉王朝的『有用责任制』!

只要这些人的存在,对稳定地方豪族、维持后方运转,哪怕是低效腐败的运转,还能有用,那么其个人的责任,便可模糊,『些许』损耗,便是可被容忍……

荀彧的话,也只是说了一半。

骠骑制度再好,没人执行又能如何?

而且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山东的『包工头』。运粮任务层层转包,每一层都要盘剥一层利润,到了?从上到中,谁都不乐意!

曹操扯出一个充满讥诮的笑容,点了点头,『有恒产者方有恒心……无恒产,无恒责者……眼中只有眼前蝇头之利,岂会顾及大局?此乃人性之常也……』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曹军防线和后方粮道,『待荆州之战毕……此等蠹虫,便是寻个罪名,斩了罢……』

这话他已经说了好多遍了,就像是每一个封建王朝都在高唱要除贪官。说到了现在,就连曹操都有些觉得一股郁闷之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为什么现在不杀?

因为现在还有『用』。

这就是曹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他无人可『用』!

曹操讥笑斐潜的难题就是无人可用,可是当镜子摆在曹操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实的丑陋!

脱离了民众基础,离开了千万百姓,他就只能用『官僚』,也只有用『官僚』!

曹操比斐潜还要更差,更惨,更无法做出改变……

曹操不是没想过要学斐潜,但是他手下的『官僚』不答应!

曹操控制区内的豪强兼并、土地集中、阶层固化,使得『民有恒产』几成空谈,同时,门阀士族对上升通道的垄断,又让以功名前程为押同样不可能施行,也就对寒门小吏失去吸引力。

在山东之地,可有人会愿意将自己的权柄分出去,然后等着自己衰老掉下来的那一天?不可能的。所有人都是在踩踏着他人的脑袋往上爬,授予某人官职的根本目的不是为国为民,而是对于自己『有用』。

有小用,给小官,有大用,给大官。

丑陋得一塌糊涂。

可是依旧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举荐,介绍信。

人情条子……

曹操揉着脑袋。

荀彧默然。

他知道,丞相看透了问题的根子,但根子盘根错节,深植于这乱世的土壤和山东旧有的格局之中,绝非一战一役可解。

眼下,曹军也只能继续在这布满蛀虫的朽木上,支撑着与斐潜的生死之战。

很快,曹操和荀彧的注意力便是从粮草超额『损耗』上挪开了……

因为,温县的情报也传递到了曹操之处。

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程昱身死,城池陷落,尸体被悬于城头,军心彻底崩溃。

骠骑河内兵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温县。

原本的饵料,不仅是没能钓上鱼,反倒是肥了螃蟹皮皮虾……

真是橘麻麦皮。

这消息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顿时沉甸甸的压在曹操心头,使得他无暇去顾及什么『损耗』问题了。

尤其是程昱的死法,以及温县内的曹军在最后几个时辰所引发的那种歇斯底里的混乱,让曹操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仿佛某种无形的诅咒正悄然蔓延,腐烂。

而还没有等曹操对于河内冀南做出什么相应部署,他又得到了一份嵩山前线的斥候回报……

斐潜亲临嵩山!

骠骑大将军的旗号出现在了嵩山之中!

『斐子渊……竟真到了此处?』曹操的声音低沉,眉头紧皱,『温县……他便现身嵩山……这是何意?』

荀彧沉吟说道,『主公,骠骑亲至,其意恐非仅在嵩山对峙。他必是得知南线我军得手,欲以主力压迫我中军,迫使我军回援或决战,以解南线诸部之困。』

曹操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又被更深沉的思虑取代。

斐潜主力在此,那么北线河内、冀州方向必然空虚?

不,斐潜敢来,必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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