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泛着不知名清香的草药苗圃里,容萧握着一把小刀除草,因为注意力不集中,终于在一次猛然醒神时,发现锋利的刀刃已经割坏手边一株药草的叶片。她看着裂着个刀口流出碧油油汁液仿佛流血的药草发愣,考虑着是否要报告给旁边背向她的涂修阳,一时想着不说他也不会知道,一时又想着肯定是瞒他不过的,若被发现,一定会被他瞅空拿各种怪药折磨死……主意还没拿定,眼前多了两只靴尖。
“你做什么?你这样望着,杂草便会自己去了?”涂修阳的声音在上空响起。
容萧叹口气,移开身体露出被她割坏的药草:“我弄坏了先生的药草,认打认罚。”
“好。”涂修阳干干跪跪应了,自顾自转了身。
容萧握着小刀,瞪着那株看来极其无辜的药草,半晌喃喃道:“先生说,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久到以为不会再有回应,涂修阳才侧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世上之事,若是一件一件要论对错,又如何论得过来?你既不觉得后悔,对与错,又有何关系?”
“先生——”容萧将脑袋埋进双臂臂弯,手搁在膝盖上,哀声叹。
“你这样做,无非两种结果。”涂修阳语波平静,“若是成,你得偿所愿,若是不成,前功尽弃丢了性命。无论你做与不做,秦国内乱已是无法避免,你做了,或者还能占据主动,毕竟你如今拥有力量,天下间也是难有敌手。”
容萧擡起头:“先生是在说好话宽我的心吗?”
涂修阳丢给她一眼:“难道你不是只为求一两句好话宽心才跑到这里来?”
容萧窒了窒,半晌站起身:“我回去了。”走出一段距离,听见涂修阳在身后说了一句,“你只问问自己究竟为何要这样做。若是值得,又何必多想其他。”容萧止住脚步,垂首站在原地,许久之后,开口轻轻说了一句:“自然是值得的。”
或许最开始,还有几分冲动的成分,但事情真正开始之后,就已渐渐认识到,无论再来多少遍,只要她还是她,就会做出现在这样的选择。令她烦躁不安的,是因为自己忽然拥有了操控他人生命的能力,而当它真实在眼前上演之后,因之产生的那种没有尽头的恐惧——对自己的恐惧。
她害怕会有一天,她会因此忘记了本心。
……
……
一月之间,吏部衙门前的刑台移到了宫城外的正阳门,斩人头无数,血腥味漂浮在空气中,久之不散。京城内外,日夜有手持长公主号令的人,四处巡查,镇压暴动。每日太阳落山,城内街道就无比清冷,家家门户合闭。容萧所要的人人自危的局面,果然铺展开来。
然而,最初几日的惶恐之后,民众渐渐发现,那位心狠手辣的长公主,似乎只是将目光投注在了京都官场,被拿上断头台或是投进大狱的,往往是朝廷奉职的官吏,越大的官,刑罚越重。
那么多官员被摘了乌纱,空出的官职或者精简,或者由副手、候补官员补缺。新旧交替,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恐怕谁都明白,国家的权力,正在这样的更替中,汇聚到长公主容萧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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