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还叫做“敢”?被人骂了孽畜也无声无息,老猴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容萧不着痕迹地侧身,让自己站得更显眼,试着为老猴解围。
“圣师大人,我上巫泽山,是有事情相求。”她学着之前皇甫的样子行礼,耳边听见白冠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送来一句“小混蛋还算有良心”。
“不用客气。”对着她,圣师却是一派亲和,“能经三川上得我巫泽山,一点小事,我自然应你。何况人本就是我替你救下,如今不过算是亲手交还于你罢了。”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之后,有个人影飘浮起来,朝这边滑移,片刻之后轻轻落在容萧脚边。容萧矮身去扶住,就看见殷乙慢慢睁开双眼,短暂的茫然后,看着她露出笑颜。
“姑娘。”她起身拜下,擡头时,额际桃花鲜活如生。
“好殷乙。”容萧倾身将她搂住,哽咽轻唤。
“如今她身体已然无恙,重卫也已甘心受她驱使。”圣师道,“恭喜你又添一个强大的部属啊。”
容萧将殷乙扶起,再次朝着圣师拜下去:“谢过圣师大人。”
“无妨无妨。”圣师微笑,“其实她身上所加禁制,皇甫便能解开,你们原本不必受三川之苦。”
皇甫迎上容萧的目光,苦笑了一下,转身向圣师领首一拜:“不得圣师恩准,小人不敢擅自施为。”
“罢了。”圣师摆摆手,“你们也该谢谢他,不管他原意如何,毕竟令你们经三川重生,他也的确几乎将性命修为都一并舍了,算是功过相抵——你也不用再拜我,你师父还需你养老奉终,今后少生些虚妄的念头,好自为之吧。”
皇甫神色有几分黯然,点头:“是。”
圣师微微一笑,再不看他,却将视线转向容萧:“容小友,可愿陪我走走?”
容萧一愣点头:“好。”
圣师随即折身起步。将众人留在原地,容萧跟在他身后沿着花田慢慢走着。四周宁谧,没有喧嚣纠缠、不见苦痛离分,仿佛故事走到终点,只剩下尘埃落定的平静。
仿佛知道她心中感叹,圣师道:“容小友看我这山上如何?”
“好像仙境。”容萧深吸一口气,“美不胜收。”尤其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三川之途。
“美也罢,丑也罢,不过都是人心幻象。”圣师袍袖一展,眼前景象顿时变化,不见了花草林木,也没有风和日丽,眼中只余冷冰冰的石壁玉砖,白茫茫好似此前山外一片冰雪。容萧驻足转过身,却也不见了留在身后的几个同伴。圣师平静看着她,手中一把拂尘,就这样站在那里,却好似握着她命运的神祗。
“我这巫泽山,又岂容人随意来去?”他的目光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却也是高高在上地睥睨,“你意欲挑动天下大乱,还敢自己送到我门前来。天帝赋我平定天下的之责,你就在此地,领受天罚吧。”
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猛然压下来,如千钧重负,容萧再不能站立,慢慢跪倒在地。她肩上的圆方拍打着翅膀,身体忽然涨大,片刻之间又缩变回来,仿佛也有什么将它束搏住,不能挣脱。圣师的目光在它身上扫过,淡淡道:“太朱鸟虽然成年,时日尚短,力量虽强,还不能用得自如,何况你对我并无敌意,它自然也不曾防备,此时你再要靠它抵抗,却是不能。”
容萧竭尽全力支撑着身上的重压,一寸一寸地擡起些头,仰视着面前时真时幻的身影:“我却也有……话要问圣师……大人……若是天帝知晓……圣师大人在……背后操纵的事……还会赋予你……什……么……”
圣师垂目看着她,眼底好似有滔天巨浪,又好似一丝波动也无。忽然间,空气一动,四周无形的压力刹那不见踪影,蝎力抵抗着的容萧身上一轻,反倒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的汗已将衣物染湿。
“你这女娃倒是个包天的胆子。”圣师淡淡道,一指她额间金光浮动的龙纹,“如此莽撞冲动,全凭着一股野性,至今还能不死,当真是机缘巧合。不过再好的运气,也终有没了的一天,你以为能过了三川神迹,便可与我对抗?我能助你不为龙魄反噬,自然也能反其道而行,取你性命。”
容萧猛然擡头看他,脑海中似有什么闪过,却又捕捉不到,只觉得对方是个早已见过的人,可分明记得从极乐岛出来后那夜梦里见他与老龙说话之外,这只是她与他第二次碰面,而那样的熟悉感,就仿佛许久之前,将因为她射出的子弹血流一身的白狐抱在怀中时,听他说着“我仍是要杀你”那样的似曾相识。
“圆方——那个纸上的符咒。”她一字一字地,“是你,是你将符咒留给我,是你引我给九皇子下咒,是你将我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你,究竟是谁?要做什么?”
笔下文学